Jill

“你对我来说无论何时都非常重要。”

承徐|虚惊

我怀孕了。徐伦握着检孕棒,怔怔地看着,随即拉开盥洗室的窗户,一把扔了出去。那根乳白色的小棒落入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立刻消失不见。她心不在焉地走到洗手池边,冰冰凉凉的水从手指间滑过,她漫无目的地想着“怀孕”这件事本身,突然抖了一下双手,按下水龙头的开关。手指上的寒意一点点蔓延全身,徐伦攥紧湿漉漉的双拳,又松开,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找一张卫生纸擦干双手。

她仍然停留在空间不大的盥洗室中,神经质地走来走去,下意识反复揉搓着手里那一截被水渍弄得软绵绵的卫生纸。这并非她第一次确认自己怀孕,算下来应该是第三回了,距离最初的那一次确认也已经过了大概两周。那种如遭雷劈的惊惶和难以置信如今已经淡去了一些,更多的苦闷和不安沉淀了下来,像一滩死水积蓄在胸口,压得她难以呼吸。

徐伦重新打开水龙头,用力往脸颊上泼着水,水珠滴滴答答地从青绿的刘海落下来,她仿佛从藤蔓的缝隙中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熟悉又陌生,那个人有着发红的眼眶,嘴唇干涩起皮,右嘴角处浮起一点淤青,她抿了抿嘴唇就感觉到一阵闷痛。两个月……不,应该已经三个月了。她对自己的身体缺乏关心和足够的了解,最近的食欲不振和呕吐现象一开始也只被当做是肠胃不适,直到一次放课后从书包里拿习题册,早被遗忘在夹层里的一板避孕药掉出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惊。

手掌贴紧小腹,那里还平坦妥帖,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样子,掌心和皮肉贴合在一起只觉得柔软温暖。早先罗密欧陪她去过几家私人诊所,没有人愿意冒着两年监禁和巨额罚款的风险为她进行堕胎手术,但是表示可以提供购买堕胎药物的渠道。徐伦对此非常抵触,她听闻那将是一个痛苦又漫长的过程。过了两天在男友的催促和对本身情况的担忧下,徐伦决定还是试一试,请求罗密欧为自己代买一些堕胎药。他们在教学楼后的草坪上商量这件事,不远处的操场上有社团活动的学生,年轻人快活的笑声和喊叫在她听来却十分遥远。她已经缺席社团活动好一阵子了,她本该是那些快乐的学生中的一员。出乎意料的是,罗密欧支支吾吾地建议她自己去买药。徐伦,你知道的,我已经申请好大学了,我不能在这时候做一些……不合乎法律的事情。你是最体贴的人了,徐伦……他试图去握住她的双手,更进一步地恳求她独自完成这件杀死一个胎儿的事情。连日压抑的焦躁和愤怒在此刻爆发出来,他们从彼此埋怨升级为肢体冲突。她挨了罗密欧一耳光,对方则受了她拳打脚踢三分钟。这个孩子的坚韧出乎徐伦的预料,在激烈的情绪波动和一段急促的跑动之后,除了小腹有些发痛之外她并未感觉到其它不适。大概是随了它母亲。徐伦颇有些自嘲地想,我从小也是个无论陷入什么麻烦都不会受伤的惹祸精。

盥洗室门外传来模糊的开门的响动和交谈的声音,有人回家了。大概是妈妈。徐伦首先吓了一跳——任何外界的声响都容易使目前状况下的她受惊,除了罗密欧之外,她不希望任何认识的人知道她怀孕这件事,尤其是妈妈。她将外套披上,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最上端,宽大的下摆完美掩饰了她的小腹。有了这一层阻挡,徐伦在母亲面前会表现得自在许多。

她自认为可以坦然地去面对母亲,踩着棉拖鞋走到客厅却首先看见了一个高大人影。徐伦。对方喊了她的名字,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她一贯无视掉,决定先躲出门去。你和人打架了?下一刻父亲的声音使她的动作顿住,急急忙忙转头去找母亲。幸好她此时并不在客厅,应该没有听到空条刚才的话。你瞎说什么,这是我不小心撞到东西才弄出来的……。徐伦回转目光去瞪他,没给久未见面的父亲什么好语气。空条刚和母亲离婚那段时间,偶尔还会来看一看自己,但她每次都找各种理由躲他。大概是察觉出她的抵触,从她读高中时起他就很少来见她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几乎全无,而这种状似体贴的退却,仍旧没有使她这个做女儿的满意。

撞出来的淤青不会是那个形状。徐伦,你发生了什么事?徐伦从空条的话中听出隐隐的质问来,她感受到一种被揭穿的羞愧和犯错时面对家长的忐忑。这个家伙有什么资格管她?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地想要了解她的情况!但是如果他告诉妈妈……徐伦在纷杂的思绪间咬紧下唇,浑身紧绷仿佛一根拉直的线。

你们在聊什么?母亲柔和的声音打破了父女之间不正常的沉默,尽管他们之间爆发争吵——或者说徐伦单方面冲空条发脾气更合适——很常见,作为徐伦的母亲,她仍旧不厌其烦地调解着父女之间僵硬的关系,她从对前夫的了解出发,很清楚地知道徐伦对父亲的怨恨更容易伤害到年轻的女孩自己。没什么。在徐伦想好说辞之前,空条先一步掩饰了一切。他看一眼徐伦,沉沉的目光落在她嘴角的淤青上,最终没有说更多。

徐伦内心暗自松一口气,坐到沙发的另一头,捡起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着。空条从前妻那里接过一个文件袋,他离婚时遗忘在这里的东西,也是他此次来访的主要目的。母亲照常留他下来吃晚饭,空条则说他想带徐伦单独出去吃。她抬眼,正好迎上父母的目光,母亲的眼睛明显流露出担忧,而空条仍旧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出门前母亲拍着她稍显单薄的脊背,劝慰她说别和你爸爸吵架,他只是想你了。可我不需要他。徐伦撇撇嘴,掩盖真实的心虚,凑过去在妈妈脸上落下一个局促的吻,之后就跟上空条的背影,上了他的车。

车厢里的空气沉闷,大概是新车,那气味让她难受。她一下子把副驾驶的车窗全摇下来,空条出声提醒她,这样不安全。说着就升上一大半去。我想吐。徐伦没心思和他顶嘴,只觉得胃部一阵抽搐,那种熟悉的想要呕吐的感觉占据了她的身体。她其实也并不特别在乎弄脏空条的新车,但执拗地不肯在他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空条把车停在路边,她立刻冲下去对着绿化带一阵干呕,吐出酸水。她午饭没吃什么,空落落的胃部像打了结一般难受,她蹲在灌木前吐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外套口袋里有一包卫生纸,她一手掩着脸另一手去拿,但是另一双手,拿着手帕强硬地伸过来,为她擦去了那些令人困扰的东西。好了吗?空条站在他身后,把已经弄脏的手帕叠起来,放进了口袋里,似乎毫无芥蒂,之后递来了一瓶矿泉水。

冰凉的液体喝下去并不太舒服,但她也不那么想吐了。徐伦抹一把湿漉漉的嘴唇,点点头,父女两个重新上车。

约莫五分钟后空条领着她进了一家装潢还不错的西餐厅,服务员将菜单送到空条手上,他就对把玩着叉子的徐伦发问,问她想吃什么。随便。徐伦没什么精神地回答他,说实话她现在没有任何胃口,此刻吃下去的晚餐或许在回家的路上又会吐出来。空条没多问,替她点了餐之后很快就有一道浓汤端上来。喝点热的东西。空条将那汤推到徐伦面前,示意她趁热喝。徐伦抿了抿唇,小声地说了声谢谢,埋头用汤勺舀着汤里的玉米粒。奶油口感细腻,汤汁清甜,徐伦喝着这碗暖呼呼的甜汤,渐渐觉得在父亲的注视下吃饭也不是什么令人紧张的事了。过不了多久服务员端上来两份套餐,告诉空条餐点已经上齐。她看着摆在自己面前这份缀满卡通蔬菜丁的意大利面和做成笑脸小熊的三明治,以及餐盘边似乎是附赠的一个戴睡帽的星星玩具,皱起眉来要当场发作,而对面的空条正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咖啡。我已经过了吃儿童餐的年龄了。徐伦提醒他,空条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说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点别的。她瞪了他一眼,用叉子狠狠戳坏了小熊三明治的脸,从它的眼睛里挖出蘸满沙拉酱的蔬菜片吃了。继续待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她只想快点结束然后回到家里去,重新思考她,以及这个孩子的出路。想到小腹中怀揣着的生命,徐伦又消沉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那盘花里胡哨的意大利面。

你妈妈有带你去看医生吗。徐伦被父亲的声音牵引着抬头去看他,在她想着心事的时候他面前的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不打算回答,又低下头去对付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将一个切成爱心的小番茄捣烂。徐伦。没有得到回应的空条喊了喊她,她迫不得已开口说话,不需要你管,我好着呢。

他会不会叫妈妈带我去看医生?如果这样那她很快就会发现我怀孕的事。我不想这样。徐伦斟酌着该说些什么打消空条的疑虑,但她不认为父亲是好糊弄的人。即使她对空条并不特别熟悉,这点了解还是能保证。真是够了,或许你不想让你妈妈知道一些事情,我可以帮你隐瞒。但前提是你真的没事。他放下餐刀,碰在餐桌上,轻轻的叮当一声,徐伦觉得那细小沉闷的声音几乎将她击穿。

我……她张开干涩的双唇,忐忑的感觉使她觉得喉咙被哽住,艰难地发声,我怀孕了,我想做堕胎手术……你能帮我吗。她还想喊一声,爸爸,这样显得她有求助于他的诚意,但是她还是没法说出口。那个词对于她的嘴唇和发声器官来说太陌生了。空条显而易见地皱起了眉,那让他原本就严肃的面庞更加威严。徐伦看着父亲的表情有些畏惧,继而生出自暴自弃般的怒火来。好了,我没指望你会帮我,我会自己搞定这一切。也不会丢你的脸,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她压抑着声音,小声又快速地对空条说完,起身就要走。等等。空条喊住她,你先坐下。

你还想说什么?

我会帮你,并且不告诉你妈妈,但是你必须把事情说清楚。他虽然表情可怕,声音却没有透露出一丝怒气,似乎仅仅是有些无奈,怕她就这样冲出餐厅。徐伦的脸上挂着眼泪,她难堪地用手背蹭一蹭脸,最终屈服了,坐回到座位上。

你被人强迫?空条斟酌着用词先一步发问。

……没那回事,是我的男友,呃,前男友。徐伦用餐巾纸擦一擦鼻子,声音闷闷的。他叫我自己去买堕胎药吃,不想牵扯进来,让我很生气……他打了我一耳光,但是我揍他更多一些,总之我们以后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空条放在餐桌上紧攥的拳稍许放松,但徐伦没有注意到父亲微妙的肢体动作。

已经三个月了,诊所的医生都不愿意为我做手术,他们不想冒险违法,我也不愿意吃堕胎药,听说那很疼。她刻意没有提及自己很晚才发觉怀孕这个事实,只说没有医生为她做手术,这样至少能少使她遭受一些父亲的责备和说教。空条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也没透露出什么别的情绪。

回程时空条要求带她回他的住处,至少住上半个月,还有学校的请假。他大致说了一下计划,叫她记住,以免到时候在前妻那里穿帮。徐伦默默听着,接受了一切。

这一晚她短暂地回家收拾东西,空条则在客厅和前妻商量带徐伦去他那里小住一段时间。作为母亲她很乐意见到女儿放下心结,和父亲关系融洽,又十分担心这段时间里空条没有好好地照顾她。你要是实在受不了你爸爸了就回来,到时候我去对付他。妈妈捏了捏徐伦的脸,就好像她还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时那样。徐伦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一个行李袋,用力点了点头,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急匆匆地和空条离开了。

最初的那几天她总是做噩梦,父亲的租住的公寓对她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面对捉摸不透的空条也使她压力很大,几乎坐卧难安。幸好他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里,而是外出工作,只在饭点回来一趟,给她带些食物,菜品异常丰富。徐伦说她吃不了那么多,总是造成浪费,空条则认为怀孕期间还是应当注意补充营养,即使她迟早要堕胎,也得保证在那之前健健康康的。她只有忍着孕吐反应吃下去。徐伦觉得自己好像被空条偷偷养在家里的什么小动物,她不敢出门,怕偶然遇见熟人,更怕遇见妈妈,叫她发现自己没有上学,以及越来越难以遮掩的小腹。

她在空条家,穿着自己的睡衣,稍微鼓起来一点的小腹撑起布料,就露出下面一小片皮肤。她有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伏案写作业时,手就情不自禁地去抚摸那里。空条也摸过她隆起的腹部,他说要先确认一下状况才好找委托合适的医生。徐伦点头答应,向后靠在椅背上等待父亲的检查。空条的手很宽大,掌心发烫,隔着一层睡衣的棉料,用掌心和手指轻轻按压,确认胎儿的情况。还好,不是很大,应该可以顺利解决。他收回手,对女儿点点头。徐伦笑一下,见对方久久不说话,就别开了目光。

她搬来空条家的第五天,他就很少外出,而更多地待在家里。徐伦缩小了在家中的活动范围,没什么事基本不离开房间。她仍旧不擅长面对父亲,和他独处,那种近乎凝固的沉默和翻涌着的心虚与委屈,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那个人,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很显然我做了不对的事情,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如果是妈妈一定狠狠地责骂我了,或许还会哭吧,所以我知道妈妈是关心着我的……但是对于他,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徐伦坐在桌前,翻着课本自己看这些天的功课,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腹。

妈妈失望的目光,同学和朋友的议论,罗密欧……她从潮水一样黑而沉的梦里醒来,汗湿的额头抵着被子,泪水一下沾湿了那柔软的棉织物,显示出脆弱无助的样子。即使她堕掉这个孩子,事情也不一定会得到圆满解决。她不应该,不应该在仍读着高中的18岁怀孕,她仅仅是走错了一步事情就向着难以挽回的深渊滑去,那个时候她完全没有想起来父亲,想起来空条承太郎。他为什么会帮自己?明明那么多次她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出现,尽管如此她还是安然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好好地活到了现在,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需要他了,而他也不可能再来了。

爸爸。徐伦在深深的夜里咀嚼这个单词,爸爸,爸爸。她咬紧嘴唇不敢发出声音,空条的房间就在隔壁,尽管如此门还是推开了。她希望他不要开灯,这样他就不会将她的狼狈和不堪看得一清二楚。空条确实也没有那样做,他走到徐伦床边,坐了下来。徐伦,你哪里不舒服?父亲的声音,低缓,深沉,确实给了她一些安慰,仿佛在茫茫海中沉浮时突然有了倚仗。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徐伦胡乱用被子擦着脸。父亲的手,拨弄开她浸湿的刘海,动作很温柔,伴随着轻轻的叹气,如果闭上眼睛徐伦会以为那是母亲,毕竟这样的动作太不像他的行事风格了。徐伦手臂一撑坐了起来,半个身子靠在父亲身上。空条动一动手臂,环着女儿的肩膀,让她可以靠到怀里来。父女两都没有再说话,只有静静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别担心,你明天就能去见医生。我和一个医药机构很有交情,他们答应我会委托医生为你做手术。当然,还要走一些程序,伪装一下,不过这些不是你需要担心的。空条对她说话,语调照常没什么起伏,但是压低了声音,就显得温和。徐伦点了点头,别过脸更加贴近他。怀孕期间身体激素的变化会影响你的情绪,这很正常。你只要记住一点,发生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是你的错,你无需对任何人愧疚。等你回去,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徐伦没有回应,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你也不需要感谢我。我是你的父亲,会为你做任何事。徐伦,我帮助你,并不是要你感谢我。

徐伦的肩膀不可抑止地抖动起来,空条去摸一摸她,也没能将她安抚好。别哭了。他说,徐伦,别哭了。

别哭了……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使她这样难受。父亲越是这样她更加哭得停不下来。如果他从始至终都对自己展露出这样的关心,叫她知道,叫她明白,徐伦想,她大概根本就不会和罗密欧在一起,不会和他上床,不会不小心怀上一个孩子。

翌日空条领她出门,进入了一个类似于诊所的医疗机构,只是看不到什么病人。她由父亲陪着做了身体检查,大概下午时有个穿着白大褂带着胸牌的年轻人对空条说,博士,已经准备好了,令千金可以现在就准备做手术。

现在,那么快?徐伦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父亲。空条点了点头,接着回应了她的目光。再拖下去对你也不好,既然已经准备齐全了我认为还是应该尽快做。他没有给徐伦缓冲的余地,示意她跟着这位年轻人走。我会在这里等你。去吧,徐伦。

我还没准备好。徐伦想这样说。但是父亲说的也有道理,她应该尽快做一个决断,不能被这个孩子绊住太久。她摸了一下显示出圆润形状的小腹,点点头,在那人的带领下往一个房间里走去。走出去一段距离,徐伦忽然回头,看见了父亲望着自己,嘴唇微启,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他的表情似乎有一些恍惚,因此连一贯紧皱的眉都松开了。空条看到徐伦回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带着掩饰性质的微笑来,显得局促又脆弱。

徐伦突然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她从手术室出来,感觉也没用多久,稍微醒了醒麻药之后医生扶着她站起来,走到手术室外面交给她的父亲。麻醉的效果还未完全散去,空条抱着她往外走,徐伦陷在父亲怀里犯困,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艘平稳的大船上,浪花轻轻摇晃着她,安然地度过了最险恶的风暴。

空条将她放进副驾驶座,绑好安全带,调低了靠背,然后从后座上拿了一条毯子盖在她的小腹。做完这一切他才从另一侧上车,慢慢地往家里开。徐伦睡了一会儿,意识逐渐清醒,转过头去看父亲专心开车的侧脸。空条并不看她,但是知道她醒了,自顾自说,我给你请的假还剩一周,好好休息,之后我送你回你妈妈那。你自己要多注意身体状况,这样的事如果有第二次,我不会为你隐瞒了。徐伦闷闷地回答,知道了。

一周后空条履行承诺,将徐伦送到前妻家门口。她背着书包,手里拎着行李袋,就像她半个月前出门时那样。空条的目光越过副驾驶的窗户看向她,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样子。有什么事就再联系我。徐伦还想说点什么,母亲已经迎了出来,热情地拥抱她。她也顾不上别的了,拉着母亲往家里走去。再回头的时候空条的车早已经消失不见。

母亲问她和父亲度过的半个月怎么样,徐伦耸耸肩膀,表示也就那样。她从母亲的神态和言语中判定她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知晓,那成为了她与父亲之间独有的秘密。稍稍松了一口气后,她拎起自己的行李回房间收拾,明天还要上学。她的生活似乎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沿着既定的轨道安然地向前运行。

毕业典礼前一周徐伦给空条发邮件,问对方会不会来参加。三天后收到回信,空条表示他还在非洲考察,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回来。意料之中。徐伦撇撇嘴,关掉界面,转身投入了毕业典礼的筹备和假期旅行计划的制定中去。七月中旬的时候她与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自驾游至加利福尼亚,那是一个傍晚,夕阳将马路和一排排棕榈树染得金黄,她独自漫步其中,其他人也各自分散去逛想看的地方。一辆颇为眼熟的车在她身边缓缓停下,摇下的车窗后露出空条的帽檐和那之下他略显疲惫的面庞。爸爸?她喊了一声,难掩声音里的惊喜,将墨镜往额头上一推,好看清父亲的脸。空条打开车门走下来,不顾违规停车的风险,手中正拿着一束花。恭喜你毕业,徐伦。

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发出叹息与嘲笑,接过父亲的花,娇嫩而鲜艳的花瓣在晚风中抖一抖。她的父亲垂着眼睛看她,静静的不说话。



注:关于为什么没有医生愿意给徐伦堕胎,因为2003年George W. Bush签署了Partial-Birth Abortion Ban Act,这个法案在Obama 2012年上台后被废止。关于这个法案怎么翻译,国内也有一些版本,我个人倾向于叫它《禁止部分成型胎儿流产法案》。法案原文上维基百科搜这个名词可以搜到,维基百科给出的说法是这条法案针对的是怀孕15-26周的孕中期妇女,但也看到过一些研究说该法案也禁止对第二和第三个月期的胎儿施行堕胎。胎儿12周,就是差不多三个月的时候就部分成型了。违反这一法案实施人工流产的医生会被处以罚款和两年及以下的监禁。不过关于这项法案的具体实施情况我并不特别了解,原文粗略看了一下,感觉里面也没怎么提到底禁止那种情况的堕胎,而更多是在讲人工流产的残忍和一些围绕堕胎权利展开的案件,可能该法案还涉及司法解释之类的……

以上说的不一定对,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深入了解一下,讲这些主要是因为这个东西涉及故事背景。本文与当前任何时事与现实人物都无关,只是想讲一个爸爸帮助徐徐堕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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