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ll

“你对我来说无论何时都非常重要。”

承徐Ι我亲爱的甜橙树

◆甜橙本的最后一篇文解禁,祝承太郎父亲节快乐🌹


空条承太郎从巴西归来,带回一棵幼小的甜橙树,种在正对徐伦房间的窗户下面的位置。她高兴坏了,坐在门口的楼梯上看父亲拿一把铲子一下一下挖出一个坑,把树苗种进去。她问他,为什么要带一棵小树苗回来呀,爸爸?声音脆脆的,和在电话里听感觉不一样。空条短暂地摘下帽子,挂在已经种下去的小树的树枝上,问徐伦喜不喜欢甜橙树。

她自然是喜欢的,跑到草地上面去,拨弄他的枝叶,踮起脚摘下父亲的帽子捧在手上。帽子热热的,还带有他的温度。这棵树多小呀,几乎和她一样高。她天真地发问,他能够长到房子那么高,将树枝伸进我的窗口吗?

或许吧。

空条不擅长编故事,普通的橙树长不到那么高,也许三年后徐伦能坐在她的窗边,俯视甜橙树密密匝匝的树冠。那么会有小鸟在上面安家吗?她太好奇了,问题一个接一个。空条想了想,说,等他长大后就会有了。语气仍旧不确定。徐伦扯一扯他的裤子,父亲就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她得以把帽子还给她的爸爸,再搂着他的脖子去亲他的脸颊。徐伦闻到父亲脸颊上热乎乎的汗味,悄悄睁眼。现在是晚春,快要入夏了,黄昏时分仍旧燥热,空条刚刚劳作完,额头上有亮晶晶的汗。她看到爸爸认认真真地闭着眼睛,睫毛很长,或许比她的和妈妈的都要长,在她的嘴唇离开前一直严严实实地闭着。他没有笑,徐伦知道他习惯摆出严肃的表情,但是会蹲下来轻声和她说话,所以她并不害怕父亲。此时此刻他虽然没有笑,眉眼间却有她那时候还看不懂的柔和。她没有帮他把帽子戴好,帽檐严重向另一边偏去。那样才好,她凑过去亲他的脸时,鼻子才不会碰到硬硬的帽檐。

这时候母亲走出门来,喊父女俩吃饭。空条抱着她往家里走去,她的目光越过父亲的肩膀,恋恋不舍地看到甜橙树在视线范围内越变越小,心里想,他在院子里会不会寂寞?

十岁那年那棵树终于长到和空条差不多的高度,这不难理解,庭院里的养分光是支撑他活着就已经很艰难,空条不常在家,母女俩也不懂橙树种植的办法,仅有徐伦还对他比较上心,会攥着小钱包去一个街区外的园艺店里,向店主要能给橙树补充营养的肥料,回来后倒在他的根部。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额外护理。

徐伦做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说——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院子里去拥抱那棵甜橙树。隔着一层睡衣她能感受到树干的粗糙和冰凉,他并不粗,女孩的手臂足以完完全全把他圈在怀里。她对他的过分瘦弱感到些许遗憾。第一次那样做过后,徐伦每天晚上都会悄悄走出门去,抱一下那棵树再回房间。如果有夜风,或者刚好下雨,她就能在树下听到叶片细语般的摩擦声。

更巧,或者说更不幸的一种情况是空条恰巧回家。一道车灯打在庭院里,照得徐伦的脸苍白。他下车,拎着那个徐伦很熟悉的棕色背包,问她怎么还没睡。她抿起嘴唇一言不发,手指用力捏着自己的衣角。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却低下了头不敢去看父亲的脸。

十岁的徐伦对父亲已经没有以前亲近,他在自己生病时自顾自跑到日本老家去,也不肯回来看她一下,好像他不知道她多希望能在病床前听一听父亲的声音。她一直很介意这件事情,而空条总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进去吧,你穿得太少了。

徐伦没有动,用力地吸鼻子。沉默的五秒过去,她听到鞋底摩擦草地,窸窸窣窣一阵。是她自己在往屋子里走。但是空条跟过来,牵起她的手,那么自然。他什么都不明白。徐伦哭出来,他的手依旧紧紧攥着,攥得她有点痛。

徐伦用一整个青春期接受了父亲并不疼爱她的事实。这没什么,她想,因为她也一点都不爱他。即使他说,你对我来说无论何时都非常重要,伤口汩汩往外冒血,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也要摆出情真意切的样子,好像跟她讲这句话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她用一句“你骗人”糊弄过去了。

原本不该相信,但是心跳难以自抑无法否认,冷静下来后竟无端生出勇气,去向加害她的人反抗。在格林多芬监狱的每一个夜晚,徐伦都会回忆起空条那日所说,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拆开,细嚼慢咽。

I have always cherished you.

近乎爱语了。

她阅读空条承太郎的Disc,用了一整个晚上去回顾他四十二年的人生,那是一个下潜到深海的过程。他的记忆中有关她的事情难以细数,比徐伦自己以为会有的要多很多,而她本人毫无知觉。有时候他们仅仅隔着一扇车窗。好多次,他开着不同的车路过校门口,路过他们的家,路过走在人行道上的她。第一视角从后视镜里看她,直到远远地消失不见,才回到延伸在眼前的路上。徐伦所见印象最深的事要数她七岁那年的一个深夜。他背着棕色的包从家里出来,在那棵甜橙树前驻足。长了一年的树比原来略高几英寸,和那时的她大致相当。空条深深地弯下腰,伸出手臂,缓缓合拢,将那棵树的枝叶裹在臂弯里,也不在乎叶子的边沿在脸颊上压出红印,所幸甜橙树是没有刺的。他很小心,没有弄断任何一跟树枝,只略掉了几片叶子。

海中一战后,尽管他们都在那场惨烈的战斗活了下来,空条因为身体严重受损,一直在医院里没有醒来。徐伦出院后经由SPW财团的交涉,接过了父亲未完成的调查任务。现在想来那大概是最辛苦的一段时光,即使在监狱之中她也未曾感到过如此沉重。或许是对背负上家族命运心有所感,并且始终放不下病榻上的父亲。

实在感到不堪重负,徐伦会抽空回到父亲的病房看一看,趴在他床边,抬起他夹着夹板的手放到自己头顶上,她的鼻尖抵着医院的床单,一股刺鼻的消毒酒精和不知名药水味直直窜到脑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安慰自己,至少他可以休息一下,他一定是太累了,所以这一次要睡很久很久。

空条承太郎的苏醒也突然得叫人毫无准备,那时她在墨西哥调查一个黑帮组织,从头目那里夺来一半箭头,并为此断了两根肋骨同时轻微脑震荡。或许还有另一半在附近。没等她着手进一步调查,迈阿密的消息先一步赶到。徐伦伤得太重,没法坐飞机,转乘多趟火车在第五天中午赶到医院。父女相见平淡得甚至有些无聊了。或许平淡才最好,徐伦在病房的静默中看着父亲,他也同她对视。人在眼前总比什么都好,他们用目光安抚彼此的伤痛。

徐伦最不忍心看他复健。原本那么高大的人,腿上绑着复健器材,用手臂的力量努力握着双杠支撑身体,去走那么一小段距离。她站在双杠的尽头,看到父亲摔倒在自己面前,医护人员将他扶起来,空条却让徐伦别动,站在那里就好。随即被搀扶到起点,重新向她走来。

他在终点失去重心,被她稳稳接住。徐伦看到他过于努力以至于咬破了嘴唇,血液溢出来,情不自禁开始咬自己的嘴唇。干什么。他抬起手,无力的手指戳到她下巴上,大概是叫她别伤害自己。

那你为什么那么着急?你想干什么?

空条避而不答,只答应她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恢复到可以出院的状态,到时候无论是箭的事还是替身使者的事都交还给他办。

既然你能做,凭什么我不能做?你以为我处理不好吗?徐伦不服气,只当他在小瞧自己。我知道你可以。你成长得很出色,徐伦。空条承太郎更努力地抬起手,抚摸女儿额头上的纱布,那里的伤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撕裂开了,有血色渗出纱布。但是不该由你来背负这些。至少不是现在。

你都已经这样了,你以为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她质问他,攥紧他瘦削的手腕,被他凸出的腕骨硌着掌心。

我不能让那些事拖累你,你的人生还很长。

她憋不住落下泪来,她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像孩子那样哭泣了。交给爸爸吧,徐伦。记忆中罕有他自称爸爸的场合,她也一度愤恨地想过,这个人或许并不想做她父亲。空条承太郎惯于将情感寄予缄默,还自觉足够明显,事到临头她在一场暴雨中向他嘶吼,你为什么抛弃我,你为什么不爱我,而他同样被这场雨淋得透彻,却早已将一切都给了她。太傻了,爸爸。我们都太傻了。

徐伦无法久留,墨西哥有危险的势力蠢蠢欲动,她必须尽快赶回去,否则有关箭的一切线索就会随死人被埋葬。医院庭院中恰好有一棵甜橙树,十分高大,现下正是开花的时期,只要靠得稍微近些,就能闻到一股甜香。他们在那棵树下照相,也不知是要纪念什么,但看到院子里的这棵橙树,父女两个都有拍照的想法。

拍照时,徐伦开玩笑似的问空条,现在的你还抱得动我吗。空条不应答,微微俯下身,一下将她横抱起,摇晃两下,最终是稳稳地站住了。徐伦短暂地回忆起和普奇神父对决的航天站中,他也是这么突然地抱起自己。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陷在他的怀抱里了,从她伤口里淌出的血染红了空条的大衣。从自愿返回监狱以来,她一直专注于战斗,其他的都顾不上,连感知疼痛和疲乏的感官也一并迟钝,但是在父亲的怀抱里,她感受到失血的虚弱,继而感受到痛和累,不合时宜地松懈下来,甚至有一点儿犯困。他的臂弯如此可靠有力使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永远都可以依靠他,可以躺在父亲的怀里休息,可以期盼他来拯救。

拍照的人提醒徐伦看镜头,她仓促地转过脸去,扯出一个露出牙齿的笑,很快从空条怀里跳下来,责备他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徐伦一直在收拾再次出发的行李。空条在一旁看着,偶尔出声提醒她有遗漏的东西。她突然坐到床边说,给我一样你的东西吧,就当作护身符行不行。她的目光落在他右手的戒指上,同母亲离婚后他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摘下这个,母亲的那一只却已经永远遗失。空条准备去摘,徐伦按住他手背,随即指了指父亲的耳钉。我不要戒指,给我一只耳钉。他猜不透女儿的心思,但是照办,耳钉戴久了摘下来不太容易,他弄了很久才把那个金色的小物件放在徐伦手心。徐伦得到他的一只耳钉,很高兴,当即就戴上了,金色的针刺穿耳垂,流出一点血。空条因此很不满,说会发炎。有什么关系,你当初不就是这么戴上的吗。徐伦回想起17岁的那个空条承太郎,她和他确实有诸多相似之处,但他们最终长成了不同的样子。第二日徐伦将照片放在胸前左侧的口袋里上路了,一侧耳垂也果不其然开始发炎。

她最终没能等来父亲出院。空条醒来后徐伦的心情轻松不少,哪怕他一意孤行要替她扛下一切,她至少也已经有了力量和站在他身侧的资质,不会就这么放任他在命运中踽踽独行。她有那个自信说服他并肩作战。但那一天并没有到来。徐伦是结束了在墨西哥的一切后,带着另一半箭头回到美国的,那时候他们已经把她的父亲埋在了一片公墓里。徐伦自然要质问SPW财团的负责人为什么不及时通知她,对方似乎也很无奈,传达了空条博士的原话。徐伦或许正在做很危险的事,别去打扰她。而且我也不想让她刻意跑回来看着我死。这对她太残忍了。

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她的父亲永远那么自作主张。

徐伦取得了空条留给她的东西,驾车去墓园看他。那是一个位于远郊小山丘的公墓,空条的墓碑在一棵长得不高的甜橙树下。徐伦辨认植物并不十分擅长,但是她熟悉甜橙树叶片的形状和枝桠间橙子的甜香。尽管树并不高,还是将刻有他名字的石碑掩在浓浓的树荫下。如此一来,不管是烈日或者暴雨,都有庇护了。

她不是第一个得知空条死讯的,他的墓前已然有各种各样的花束,新鲜的,半枯的,完全枯萎的。徐伦猜想,放下花束的每一个人,都一定和空条承太郎有不一样的故事。那么属于她和她父亲的故事呢?她来得太仓皇,没来得及去花店买一束花。然而眼前就有现成的。徐伦攀上那一棵开满白色小花的甜橙树,采下一捧橙花。记忆中甜橙树总是在长叶和开花中来回轮换,从不见结果。或许是养分不够所致。徐伦想,至少她和父亲的甜橙树曾经开过花。

她倚靠着墓碑坐下,比起空条的脊背,石碑还是太硬了,硬且冷。她从空条留给她的信封里取出一张照片,一只耳钉和一束干花。

照片是他们那天在医院里拍的,背后画了两只海豚,一大一小,喙亲密地贴在一起组成一个不对称的心形。她在医院时见过他在白纸上的涂鸦,当时还打趣说你画得蛮好的,退休后出一本儿童绘本怎么样。他垂下眼睛轻轻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当没当一回事。涂鸦下面只写了一句话。如果可以,徐伦很孩子气地觉得,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空条承太郎亲口再对她说一遍这句话——你对我来说无论何时都非常重要。致我引以为傲的女儿:徐伦。

徐伦亲吻照片背面的两只海豚,闭上眼睛笑起来,片刻后睁开眼睛,坦然地把新鲜的和干瘪的橙花一同放在父亲墓前。谢谢你,爸爸。徐伦感受着耳钉刺破耳垂的痛楚,对长眠于六尺之下的父亲低语。做完这一切,她站起来,给了这棵甜橙树一个用力的拥抱。

徐伦隐约听到树干之中有心跳鼓动,她宁愿相信这是空条承太郎舍不得离去,仍旧停留在这里。他说过,舍不得她一个人背负。如此她也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哪怕前路再多磨难。

徐伦笃信总有一天她能够回到这里,最亲爱的甜橙树,这一次轮到空条承太郎花很长很长的时间等她。

甜橙树下的父与女永远在一起。

(该插图由@77409 阿七老师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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